第六十九章 風(fēng)寒

    “就算姑姑會站在我們這邊，那又怎么樣呢？如今宋慕兒已經(jīng)不敢，也沒有辦法再暗中針對我們了，何必得理不饒人。況且……”若昀微微一頓，宛如嘆息一般的說道：“得罪一個人，然后又是無休無止的爭斗，不是她死，就是我死，那又何必呢?！?br />
    “小姐是因為翠兒的緣故么？”月如想了想，忽然開口說道。

    “我雖然問心無愧，但是……”若昀的嘴唇動了動，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并沒有再說下去。是不是真的可以問心無愧，自然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。有些事，她心知肚明，恐怕一時半會，她都忘不了那雙眼睛。

    “秋去冬來，宮里頭倒是很喜歡做個樣子。據(jù)說還會有迎神會，宮里頭難得有這樣熱鬧的時候，你若是有興趣，就去看看吧?！比絷篮鋈婚_口說道。

    月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“我其實也沒有多想去，只是聽說到了晚上會放煙花呢。上次在中秋節(jié)的時候有煙花，不過沒怎么看清楚，兩位殿下就走馬觀花似的出現(xiàn)，還有后來柳德儀娘娘也來了。我就光顧著害怕去了，都沒怎么看明白。”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訥訥的說道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如今咱們在長春宮里也沒人敢欺負(fù)我們了，就算你一個人，想必也沒什么事。你要是喜歡看煙花，就和其他人等著煙花吧。我累了，想回去歇一歇?！比絷赖拿忌已劢牵_實帶著淡淡的倦意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?！痹氯琰c點頭，不過倒是有些不放心的模樣，“小姐，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
    “哪有那么脆弱呢，不過是身體不舒服罷了。”若昀搖了搖頭，“回去睡一覺就是了，至于煙花，那樣一閃即逝的東西，縱然開得再美，其實也沒什么趣味?！?br />
    “哦?！痹氯缢坪醪]有聽明白，不過還是呆呆點了點頭。若昀也只是笑了笑，并沒有繼續(xù)說下去。不懂也不要緊，有些東西，與其都懂得，倒不如什么也不知道，反而更加快樂。

    和月如離開之后，若昀就慢慢的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。宮女們住的都是在下了角房，離正殿偏遠(yuǎn)的很，此刻也大家都在忙活著冬至的事，小小的庭院之中空蕩蕩的，一個人都沒有。

    若昀想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休息一會兒，然而走了幾步，卻只覺得整個人眼前一黑，腳步踉蹌著幾乎都快要跌倒在地。

    她的手下意識往前一伸，扶住了手邊的柱子，這才晃了晃站穩(wěn)了腳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？”若昀微微皺起了眉，回過頭，卻看見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。那是個長相清俊的男子，眉目一點漆黑，她驟然回過神來，下意識想要行禮，然而整個人卻頭暈的厲害，剛想要俯下身去行禮，對方卻已經(jīng)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腕，源旭沉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聽上去都讓人覺得有些陌生，“生病了么，這個時候，就不要再講這些虛禮了。”

    對方的手扶住了自己，就算是想要行禮也沒有法子了。過了好一會兒，她才笑了起來，“端王殿下怎么這么有空，竟然會出現(xiàn)在這兒？”

    “我從庭院外頭看見你一個人回來，原本……是想找你閑聊幾句的，不過看你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，恐怕說話都費力，別說是閑聊了。最近天氣乍暖還寒，你是不是感染了風(fēng)寒，我叫人去請?zhí)t(yī)來?！?br />
    “殿下！”原本還在出神的女子終于清醒過來，再也顧不得那么多，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。

    源旭自己都嚇了一跳，只見對方的臉色已經(jīng)變得蒼白，然而卻還是固執(zhí)的看著自己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，你如今這個樣子，請?zhí)t(yī)來看看才最是穩(wěn)妥。風(fēng)寒可大可小，若是治得好，那么喝幾服藥就好了。可如果治不好，病來如山倒，病去如抽絲，到時候病根除不盡，病榻纏綿，你就知道事情多么麻煩了。”源旭皺起了眉，厲聲說道。

    “宮女得了病，自然會找小內(nèi)監(jiān)去看，或者去找太醫(yī)院的醫(yī)女，斷然沒有來讓太醫(yī)來看的道理。宮里頭規(guī)矩森嚴(yán)，流言蜚語猶如殺人利刃，要是你請?zhí)t(yī)來看一個宮女，恐怕第二天宮里頭就會傳的沸沸揚揚。”若昀雖然昏昏沉沉，然而腦袋卻不糊涂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說道：“請端王殿下體恤奴婢，萬不可行這樣有背規(guī)矩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但你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，難不成要自己走去太醫(yī)院么？”源旭沉聲問道，過了好一會兒說道：“我和你說過，風(fēng)寒并非小事，如治愈不好，恐怕你的性命都保不住了，這個時候，你還在乎宮規(guī)？”

    如果此刻伺候端王的人在身邊，恐怕驚的自己下巴都會掉下來。素來橫行無忌的秦王殿下，什么時候考慮過別人的身體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若昀也有些啞口無言，不過看著對方緊皺著眉頭的模樣，心中也不禁為之動容。對方說的沒錯，自從入宮之后她就越發(fā)明白，在宮內(nèi)無依無靠倒也罷了，然而身子卻是自己的。八年時間，她就算熬得到那一天，也不要變成一個病怏怏的柳若昀。然而卻找太醫(yī)這件事情，卻實在是于理不合。

    過了一會兒，若昀這才開口說道：“殿下，如果殿下不嫌麻煩的話，太醫(yī)院有個小內(nèi)監(jiān)，名叫商陸，請他來一趟，他不會告訴別人的?！?br />
    “太醫(yī)院的內(nèi)監(jiān)，恐怕不能和太醫(yī)相比，他的醫(yī)術(shù)……”源旭顯然有幾分遲疑，然而若昀卻顧不得這么多，懇求到：”殿下，商陸與我是相識的，他的醫(yī)術(shù)我也不會懷疑。太醫(yī)院的太醫(yī)雖然醫(yī)術(shù)高明，但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，醫(yī)術(shù)未必有他精湛。況且此事，也唯有托付他我才可以安心?！?br />
    “又是因為流言蜚語四個字，你倒是很在乎旁人看法?！痹葱襦托α艘宦?，他素來我行我素慣了，哪里會在乎別人怎么看。更何況身為端王，流言蜚語，誰又敢傳到他耳朵里去？若昀微微垂下了眼睫，也不想多說什么，過了片刻會才說道：“殿下可以不懼流言，但是奴婢卻不行。在長春宮里，奴婢不敢不謹(jǐn)言慎行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殿下覺得麻煩，那么就讓奴婢自己自生自滅便是?！彼崎_了對方的手，跌跌撞撞往自己的房里走去。

    她并非是真的多么畏懼流言，人言可畏，但如果是自己一心所向，也就無所謂有什么恐懼與不懼的。但是如果是為了莫須有的東西，她怎么肯自己惹禍上身？

    當(dāng)日在碧波池邊和韋璇還有月如說過的那番話，她現(xiàn)在還言猶在耳。人人都以為和王孫貴胄有交集，就是平步青云飛上枝頭做鳳凰，可是她并不想榮華富貴的過這一生。她一心所求，雖然荒謬，但的確不過是一個可以去愛的男人，為他生兒育女，平淡度過此生。

    而這些出身富貴的人，又怎么可能會動的人心的可貴？

    一直回到了房間，若昀的手都在忍不住顫抖，她想要為自己倒一杯熱茶，然而整個人卻只覺得腦袋里一陣天旋地轉(zhuǎn)。

    ”不行就別逞強(qiáng)了，我已經(jīng)派人去太醫(yī)院找商陸來。你放心，不會有旁人知道的，現(xiàn)在長春宮的宮女都在外頭等著看煙花，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，你想喝水？”身后再次傳來了一把熟悉的聲音，若昀回過頭來，看見原本氣的留在原地的男子此刻已經(jīng)站在了自己身后，微微抬起了下巴，神色清朗。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或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，若昀終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，“我知道了?！?br />
    雖然是個有些以自我為中心的人，但其實并不是壞人啊。若昀伸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茶杯，手中的熱茶合攏在掌心里，天氣變冷，然而滾燙的茶水，似乎可以讓體溫都慢慢升回來。

    “在長春宮里感覺如何，我聽說有人盜竊了府庫里的東西，府庫之中是被你管理的地方么？”看若昀小口喝著茶，源旭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。其實這些宮中瑣事，他從前根本就不會在乎，然而這一次卻忍不住開始關(guān)心起這些事情了。是因為知道那個女子在府庫之中當(dāng)差，所以才會忍不住說出這種話么？

    “是啊，不過……人心貪婪，自己得不到的，卻偏偏還想伸手去抓住，所以才會咎由自取。只是這些瑣事，都已經(jīng)傳到殿下的耳中了么？”男子微微一笑，過了片刻后才說道，“你好像話中有話?！?br />
    “為什么在宮里頭的每個人，上到皇子下到宮女，似乎每個人都以為對方是話里有話?！比絷廊滩蛔÷冻隽艘豢|苦笑。

    “因為在宮里頭，如果不什么話都多想兩遍，那才是自己找死?！痹葱裼檬謸沃掳?，徐徐說道，“你好像一直都在躲著我，上次在碧波池邊也是，現(xiàn)在也還是這樣，怎么，我就這么讓人覺得害怕么？”

    “還是說……你覺得我會吃人？”源旭原本神色平和，此刻卻忍不住做出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姿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