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共餐

    陸靳所在的學(xué)校優(yōu)勢極佳，就連位置也坐落在商圈環(huán)繞的繁華地帶，要找吃飯的地方甚至連車都不必開。

    我和白予彼此沉默，并肩走在街邊。我頗有些隨波逐流地讓他以一頓飯的借口把我從書店那拉出來，卻也并不知道我和他要怎么修復(fù)這么多年空隙留下的層層間隔。

    況且我也并非無知無覺，書店老板最后被他情緒打斷的那句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高中……

    對我來說不堪回首的過去，對他還有賀邢洲也并非什么有趣的回憶。

    他在一家簡樸的中式餐廳門前停了下來，駐足之后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這家餐廳我來過，做的菜色有些普通但是很用心，你應(yīng)該會喜歡。”

    看著他的臉我倒有一瞬間恍惚，從我們見面以來，交集便是因為我住院而猝不及防的偶遇，我在醫(yī)院看到的他，不免讓人產(chǎn)生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觸。

    我記憶里的白予，或是說高中的白予。即便那么多年的記憶褪去色彩，我還是會記得他偏過臉來對我微笑的干凈側(cè)顏。

    但醫(yī)院那么一個聚集著人間焦慮與失態(tài)的地方，他穿上白大褂，褪去溫柔似水，變得強硬理智。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似乎又窺視到一點年少的他。

    我定了定神。

    “那我們就在這里吃吧?！?br />
    進去之后服務(wù)員把我們引到一個還算人少的卡座，菜單和兩杯檸檬水被一起送了上來。

    我翻開一頁菜單，上面都是些名字簡單直白的家常菜，口味倒是俱全，我偏愛清淡的菜式，但我與他出來的目的卻不是真的為了品嘗美食，所以只是漫不經(jīng)心地看著菜單，心中在想如何舊事重提。

    白予卻是熟悉地點了合適兩人分量的菜，他取過我面前的餐具幫忙整理好。

    我倒有些不適他這如年少時一樣的溫柔體貼了，連忙自己把東西放好。

    “雖然你說不必再提醫(yī)藥費的事情……”我看著他似乎帶著些無奈的臉色，“但我知道那筆醫(yī)藥費不是一筆小數(shù)目?！蔽议_了個玩笑想讓氣氛輕松一點，“你也不想我一直惦記著這回事吧?！?br />
    白予并沒有為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這件事情惱怒，其實我雖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，但并沒有改變一開始就要把這筆錢還給他的想法，無論是從我現(xiàn)在并不想要和他牽扯過多的角度，還是只論我們當(dāng)年，我從來便是一個不愿過多虧欠別人的人。

    他看起來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真的對這件事情這么介意，覺得欠了我天大的人情，不如以后多請我吃飯，慢慢還到你覺得沒有負擔(dān)的地步好了。況且……”

    他輕輕地把水壺放在玻璃臺面上，“你又是和我說想要和我分清楚些，又這么著急，要不是我了解你的心態(tài)，還以為你遇到賀邢洲，又會犯老毛病，打算消失不見?！?br />
    我露出一絲微微苦澀的笑意，被他這種意有所指打敗了，他提起這些，我便覺得比那些他為我墊付地醫(yī)藥費要沉重地多。

    從見面以來，我說要還給他錢，心中想要躲避的念頭卻不是為了這個，我雖欠他一筆醫(yī)藥費，但是我心中有還他這個念頭，倒也能心平氣和地看待這個人情債。

    但真正無法理清的是過去，時間把我們的過去如同封印在琥珀之中，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起因結(jié)果才是讓人連回看一眼都缺乏勇氣。

    高中的賀邢洲與他還有我是一團亂麻，后來我漸漸吃足了教訓(xùn)，開始能學(xué)著整理好這些關(guān)系之后，卻又再次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天真，我不得不用斷掉和過去所有聯(lián)系的方式把事情終結(jié)掉。

    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，對于白予來說，肯定是一場無妄之災(zāi)吧。

    他提起這個當(dāng)然是沒有惡意的，他只是還是和曾經(jīng)一樣，白予的強硬就是這種平靜無聲的模式。

    “這是我和你的事情，和賀邢洲沒有關(guān)系?！蔽覈@了口氣終于妥協(xié)，“那你以后便不要拒絕我慢慢還給你的東西吧?！?br />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不會?！彼@得心情好了很多。

    餐廳的服務(wù)員很迅速地把菜都送了上來。我看了一眼，都是我會喜歡的菜色，他的溫柔體貼還是一如既往地潤物無聲，而我這么多年也恰好在口味方面沒什么改變。

    或者說生活能改變我們的性格和心態(tài)，但是真的年年歲歲所累積下來的習(xí)慣卻又哪里那么容易改變。

    我咽著食物，心態(tài)突然漸漸放開，無論我面前的白予是不是我曾經(jīng)年少戀慕的一部分，我真正逃離的那部分是我與別人的事情，他并不是令我糾結(jié)痛苦甚至恐懼的源頭。他只是恰好也屬于那段過往而已。

    而久別重逢，我與他未必不可以如同新朋友一樣重新認識。

    回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，我開口平靜地對他說道：“其實我也是最近才遇到你們，這么多年沒有見過，很多事情都已經(jīng)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聞言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，那專注的眼神像是一個漩渦要把我吸引進去，然后他的嘴角泄漏出一絲笑意，帶著一絲無奈。

    “你要這么想，我也不想左右你什么，但我們又不是金魚，有些事情怎么會說忘就忘?！?br />
    我咬了咬牙，倒有些煩悶他的直白了。但他給我?guī)淼膲毫Ξ吘箾]有賀邢洲那么大，我倒不是很介意他的反駁。

    記著就記著吧，反正現(xiàn)在也有了各自的路。

    我們后來便也沒有提這個話題，久別重逢之后彼此述說了這么多年的籠統(tǒng)過往，他的成績一直都是很好，也如我所料般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學(xué)，再到醫(yī)院，只是他的優(yōu)秀也足以讓他脫離他同齡人的老路，年紀(jì)輕輕就做到現(xiàn)在這個地步。

    我的敘述卻跳過了大段大段，輕描淡寫地敘述了這些年與他相比掙扎在養(yǎng)活自己地生活水平，倒也是提了一點積累多年看到希望曙光的創(chuàng)業(yè)，但畢竟失敗了。

    我們倒還有些默契，他沒有問我為何不繼續(xù)學(xué)業(yè)，我沒有問他為什么改變了當(dāng)年離開的想法最后留在了這座城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