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夫,伙計便將酒送上來,岳天衡拎過壇子,抹掉泥封湊到嘴邊,便大口大口地喝起來。
“爽快!”白婉瓊豎起大拇指,由衷稱贊:“是不是大俠都這樣喝酒?”
“別的大俠我不知道?!痹捞旌鈱⒕茐诺阶郎希骸暗俏?,就是這樣喝的?!?br />
他說這話時,眼里帶著一抹深沉的陰郁。
見此情形,白婉瓊話鋒陡轉(zhuǎn):“岳大俠見多識廣,不知道這些年,都去過哪里?”
“走南闖北,只身飄零,想去哪里,便去哪里?!痹捞旌庹f完拿過酒壺,仰頭猛灌了一大口。
不知道為什么,看著這樣的他,白婉瓊的心忽然揪起來。
“你做什么,用這樣的眼神瞧著我?是不是覺得我,特別可憐?”
“岳……我能叫你一聲大哥嗎?”
“這個自然?!痹捞旌馕⑽⒁恍Γ骸昂攘四愕木疲匀皇悄愦蟾??!?br />
“岳大哥,是個有故事的人吧?”
“生逢亂世,誰沒有故事?”岳天辰拿起酒壺,又灌了一大口。
“那岳大哥,可以把你從前……”
“小哥,可算又見到你了!”突然一聲驚喜的呼喚傳來,打斷他們倆的談話。
“姬公子?”瞧見來人,白婉瓊也不吃了一驚:“你,你沒事?”
“我當(dāng)然沒事!”姬恒一聽這話,頓時變得不樂意了:“怎么?聽你這話說得,好像就盼著我有事似的?!?br />
“不,姬公子,看到你沒事,我真是開心極了……張大哥,你也來了?”
四個人齊坐一桌,互相看著彼此,一時都覺得心里感慨萬千。
“這,這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還是,由岳大俠來說吧?!?br />
“聽起來,似乎是個很有趣的故事——岳大俠,你就說說看?!?br />
岳天衡端起酒盞來,深深地抿了口,這才啟:“其實呢,是這樣一回事……”
原來當(dāng)日張三莽先闖進(jìn)梅府,結(jié)果落入陷阱之中,被梅府家丁一把捆了,塞進(jìn)柴房,姬恒接著跟進(jìn)去,也著了道兒。
陳管家向梅郡守建議,將張三莽和姬恒送去做苦工,一切都安排好了,單等第二日,便將張三莽與姬恒送走,誰知道岳天衡進(jìn)去梅府。
走南闖北識多見廣的他,自然對梅府之中的機(jī)關(guān)洞若觀火,三下五除二便破開機(jī)關(guān),將姬恒和張三莽救出。
當(dāng)下,姬恒和張三莽對岳天衡贊不絕口,都稱贊他是天下難得見一見的英雄。
岳天衡端起酒杯來,滋地喝了口:“英雄有什么用?當(dāng)此亂世,英雄就像狗熊一樣……”
“大哥且莫說這樣的喪氣話?!奔Ш銓捨克骸笆赖离m亂,卻終有英主,大哥一身好武藝,何妨擇一良主侍之?”
“你這話聽著倒真是心里痛快,可惜,哪里有明主?”
“時機(jī)還未到,或許等等,也就有了?!?br />
這都是男人們在說話,她一個女人插上不上嘴,也不愿意去插嘴,只是默默地喝酒。
“對了小哥。”姬恒看她一眼:“你那個兄弟,只怕真是死于非命,回不來了?!?br />
“哦?!?br />
“小哥打算怎么做?”
“我得替他收拾,還得給他老娘,安排一個好去處。”
“這年頭,有小哥這樣的人,倒真是難得。”
白婉瓊沒有說話。
只感覺人生恍若一場夢——在侍郎府安穩(wěn)的十五歲,在大德皇宮噩夢般的三年,還有在夢河城,和他在一起……
到底哪里的她,才是最真實的呢?
“。”姬恒碰碰她的胳膊:“想什么?”
“沒什么?!卑淄癍傒p輕一嘆:“這亂世紛紜,各自有命,今日聚,明日散,也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?!?br />
略坐一晌,他們從酒樓里出來,岳天衡自有他的正經(jīng)事去辦,姬恒雇了車回家,而白婉瓊在街上逛了一大圈后,回到梅府。
對于二祥的事,白婉瓊?cè)匀挥行┎桓市模瑳Q定要找他們問個清楚明白。
不過這次,白婉瓊沒有直接上前,而是躲在一棵樹后,靜靜地看著前方,直到一名仆從推著輛小車從梅府里出來,她才悄悄地跟上去,尾隨其后。
仆役并沒發(fā)現(xiàn)她,徑往鬧市而去。
行至一個拐角處,白婉瓊快速閃出,擋在他的面前,他吃了一驚,連連后退:“你,你是什么人?光天華日之下,難道還敢攔路搶劫不成?”
“您別誤會?!卑淄癍傏s緊擺手:“我不會攔路搶劫,我只是想找您,問幾個事兒?!?br />
“什么事?”他的眼里滿是警惕。
“想跟你打聽件小事,不知道,您肯不肯說呢?!卑淄癍傄幻嬲f著,一面從衣袋里掏出錠銀子,在他跟前晃了晃:“倘若您肯實說,這錠銀子就是您的了?!?br />
對方一看到銀子,臉頓時變了,放下車,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臉:“你說?!?br />
“梅郡守,為人如何?”
“你說大人?”對方的心理看起來十分地矛盾,瞅瞅她手上的銀子,又轉(zhuǎn)頭去瞅四周,生怕有人聽到。
“這里說話不方便?!卑淄癍倢y錠塞給他:“倘若真想結(jié)交,明日午時,趁著出來買東西的當(dāng)口,去九珍閣,在下請您吃飯?!?br />
九珍閣,是龍池邑最大的酒樓,不過里面的酒水飯菜,也不一樣。
對方臉上頓時堆滿了笑,朝她連連拱手:“在下一定去,一定去?!?br />
第二日她先到九珍閣,訂好房間等著,心里想著如何向那名仆役打探有關(guān)二祥的事,正思忖間,閣門吱呀一聲響,一人推門而入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,他們倆人都呆了。
“瓊兒!”他大叫一聲撲過來,緊緊地將她抱住。
白婉瓊的心跳得快極了,幾乎無法呼吸。
“你去哪里了?”
他的語氣驚亂到極點。
“我……”
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,白婉瓊卻覺得無言回答。
“你怎么不說話?”他緊緊地抱著她:“是不是這些日子有人欺負(fù)你了,你說啊,你快說啊。”
“好了阿辰……我什么事都沒有。”
當(dāng)仆役走進(jìn)閣間,瞅見兩個男人抱在一起,當(dāng)場就傻了,站在那里目瞪口呆。
“知道嗎?”阿辰的語氣十分急促:“我一直在找你,一直在找你,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,他們都說你死了,可是我不相信,我不相信你會……”
“阿辰?!卑淄癍偞舸舻乜粗?br />
“那天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“你等等?!卑淄癍偽⑿χ袅宿羲氖郑骸拔矣行┦拢幚??!?br />
“好?!卑⒊近c頭。
白婉瓊這才站起身,走出去:“不好意思,讓你久等了?!?br />
“沒關(guān)系?!?br />
對方微微一笑。
“請進(jìn)來吧?!?br />
白婉瓊把仆役請進(jìn)閣間,又讓人上湯上菜。
那仆役見菜式豐盛,語氣便愈發(fā)地自抑,不免說些恭維之語。
“大哥?!卑淄癍偱e起酒盞,朝他示意:“其實今日請你來,是因為有件事,想向你打聽?!?br />
“哦?”仆役眉毛微揚:“什么事,小哥你但說無妨?!?br />
“聽說……郡守大人的脾氣不太好,動輒喜歡責(zé)罰于人,不知道可有此事?”
“這個?!逼鸵坂猷?,看樣子不太想說實話。
“無妨?!卑淄癍偽⑽⒁恍Γ骸按蟾缦胝f什么,只管說來,或許,大哥不想說,也不打緊,我這個人是死子,但凡上了心的事,終究都是會查出來的,你此刻告訴我,不過是賣我一個順?biāo)饲槎?。?br />
那仆役雙眼亂閃,心里開始在仔細(xì)掂量,計較些什么。
白婉瓊聲不動,從懷里掏出錠銀子來,輕輕擱在桌上。
那仆役還沒作聲,旁邊的阿辰已然捺不住子:“你這人好不識趣,知道什么只管回答,羅羅作什么?”
仆役嚇了大跳,原本想說的話全咽回了肚子里,反而站起身來:“無不受祿,這銀兩,我也不要了?!?br />
仆役說完轉(zhuǎn)頭離去,阿辰一看大怒,跳起來想將仆役扯住,白婉瓊伸手拉住他:“阿辰?!?br />
“他……”阿辰的臉十分難看:“他無論如何,只是個,怎能如此對你?”
“阿辰!”白婉瓊加大力量,卻也不知該如何責(zé)怪他——阿辰素來沉穩(wěn),喜怒不形于,之所以失控,想來是因為與她才剛見面,因此極喜極怒。
“你找他有什么事?”阿辰有些不明所以:“難不成你離開邱國大營之后,便到了這里?”
白婉瓊朝左右看看,不知道要是跟他說了實話,會不會被人聽到。
“阿辰,我們先離開這里?!?br />
拉著阿辰從酒樓里出來,直到走進(jìn)一個僻靜處,白婉瓊才細(xì)細(xì)將事情原委道來。
“是這樣。”阿辰沉吟,隨即恍然大悟:“這件事簡單至極,明日我可以直接帶你進(jìn)梅府,你想怎么查,就怎么查?!?br />
“可是——”阿辰說得固然有理,可她卻總覺得,事情不會如此簡單,再則,他今日的情緒,可以說太過激動。
“就這樣辦?!卑⒊揭呀?jīng)迫不及待,一把攬住她的腰:“現(xiàn)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。”
“更重要的事?”白婉瓊一臉莫明其妙,卻已經(jīng)被阿辰彎腰抱起,邁開大步朝前走去。
“喂?!卑淄癍偞分募纾骸安灰?,小心被別人看見了!”
“沒事?!卑⒊剿浪赖乇е?,不管她說什么都不肯松手。
回到他下榻的別院,阿辰腳步如飛,一路沖進(jìn)臥房,將她放在上,便撲了上來。
“阿辰?”白婉瓊用手抵住他的口,驚愣地看著他:“你這是怎么了?”
“我已經(jīng)想過了?!卑⒊窖劾锶贾肆业幕穑骸凹热晃覀儍汕橄鄲?,即是夫妻。從此之后禍福與共,再沒人能分開我們……你不知道,這些日子我想你,想得好辛苦……再也不要看不到你,再也不要看到你受傷,再也不要……”
“阿辰?”
白婉瓊驚怔地看著他,感覺他似火,一瞬間似乎要將她化為灰燼。
帳幃低垂,極盡。
晨起,白婉瓊滿頭烏發(fā)披散,靠在他的肩上:“阿辰,謝謝上蒼,讓我們相遇?!?br />
阿辰抱著她,眼里滿是饜足。
“你……”白婉瓊突然想起一事,慢慢地?fù)纹鹕碜樱骸皦艉映?,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?”
第三十二章 再次相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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