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赫都

    “傻瓜。”她彈彈他的額頭，他卻過來把她抱住，“我只要有你就夠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說真的？”白婉瓊看著他，想笑，卻笑不出來，心里只覺得莫名酸楚。

    “真的啊?！彼c(diǎn)頭，抱緊了她：“我什么時候?qū)δ阏f過假話？倘若有一句話騙你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豎起手放在耳側(cè)，準(zhǔn)備賭咒發(fā)誓，白婉瓊趕緊捂住他的嘴：“別說話?！?br />
    “穿好衣服，我們趕緊出發(fā)?！卑淄癍倝旱蜕ひ簟?br />
    “好?！彼炔患按攸c(diǎn)頭，立即把衣服穿戴齊整。

    白婉瓊走到窗邊，朝外看了一眼，大街上空落落的，一個人影都沒有。

    戰(zhàn)亂年代，縱然青天麗日，也沒有人敢在外面晃蕩。

    匆匆下了樓，他們倆坐上馬，并不停留，急速往城外而去。

    兩旁樹影飛速從他們身旁掠過，風(fēng)吹動她的發(fā)絲。

    他用衣袍裹緊她的身子，親她臉頰：“很快，很快就到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嗯?！卑淄癍傸c(diǎn)頭，卻抿得緊緊的，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，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道路越來越陡峭，最后出現(xiàn)的，是一座高高的城樓，上方高懸三個字：

    懸天關(guān)。

    “到了?！卑⒊津嚨爻蹲№\繩，從馬背上跳下。

    “到了？”白婉瓊的眼里閃過幾許遲疑——這么快就到了？

    “出懸天關(guān)再往前行，就是北唐國境了?！?br />
    阿辰目光閃爍，顯得非常開心。

    “阿辰?！卑淄癍傋隈R背上，看著那立在面前的少年：“你是不是很快樂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卑⒊近c(diǎn)頭，目光明凈：“知道嗎，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，我就很想，把你帶進(jìn)我的世界，讓你看看，最美好的一切。”

    “是嗎？”白婉瓊略一思索，抬頭往城樓上看去，卻只見十幾名兵卒手持長戟，森然而立。

    “只怕，要闖過去，不太容易?！?br />
    “沒事?！卑⒊綄捨克骸拔矣邪盐?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真地有把握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?！卑⒊脚呐目冢骸澳阆热ツ沁厴湎碌戎?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當(dāng)心些?！卑淄癍傄姥宰叩綐浜?，把自己隱了進(jìn)去，看著阿辰，只見他身如流云般向城樓飄了過去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他跟城樓上的守兵說了什么，對方竟然放他進(jìn)去，不一會兒，阿辰走出來，回到白婉瓊身邊：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白婉瓊奇怪地看他一眼：“你跟他們說了什么，為什么他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必多想，跟我走吧?！?br />
    白婉瓊跟在阿辰身后朝前走，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的疑惑卻愈發(fā)地重了。

    有時候阿辰的聰明完全超過了她的想象。

    直到離城樓很無一段距離，白婉瓊才長長呼出口氣，只感覺全身上下都是冷汗。

    “瞧你。”阿辰湊過來，刮刮她的鼻頭，“不過一點(diǎn)小事，便緊張成這樣?！?br />
    小事？

    她頗感好奇地看著這個男人，或許他經(jīng)歷的場面比她大太多，所以什么事都覺得很輕松很隨意。

    不管怎樣，總算是離開了大德。

    “阿辰?！卑淄癍偫∷劾飵еz懇切：“有件事，想求你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他挑起眉梢，顯然覺得有些好奇：“你有事要求我？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我想……”站在山崖邊，極目望去，但見遠(yuǎn)處群山環(huán)繞，云絲裊裊，一時風(fēng)從四面八方吹來，仿佛將她變成崖邊一朵瓊花，極盡嬈。

    阿辰呆呆地看著她。

    他后來說，平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美麗的女子，腳凡塵，似不食人世間的煙火。

    “忘記過去所有的一切。”白婉瓊低聲喃喃：“從來，沒有發(fā)生過?！?br />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“我留在這里的，都是最痛苦的回憶?！彼浅ＵJ(rèn)真地道：“所以不想保留，阿辰，你可以讓我，不再見過去的人，忘卻過去的事嗎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。”他走上前來，將她抱住：“你所有的愿望，我都會一一為你實(shí)現(xiàn)?！?br />
    白婉瓊驚異于他此刻的美好，更不相信自己福澤如此深厚，得遇郎君若斯。

    “過去那些人，你若不想見，那便不用見，你若不想提，那就不用提?！?br />
    他抱緊她，一字一句，再清楚不過。

    “嗯?！卑淄癍倱Ьo他的腰，那一刻心深處，被什么填滿。

    再次上了馬背，他們倆的心情都輕松了很多。

    兩國交界處，風(fēng)物是相同的，愈往前行，卻顯得愈荒涼，黃土地中到處是破敗的房舍。

    于她而言，東元卻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，對于這里的人，事，她都覺得好奇。

    終于到得一處小鎮(zhèn)，阿辰找了個客棧，先拉她上樓，梳洗換衣，然后攜她下樓，要了酒菜，坐在桌邊慢慢地吃喝。

    阿辰說話交談，都開始用當(dāng)?shù)氐耐猎?，白婉瓊聽得不太明白，只能傻吃傻喝?br />
    等吃過飯，她和阿辰上樓。

    “阿辰，你累不累？如果累的話，休息一下，??？”

    “不累?！卑⒊胶敛华q豫地?fù)u頭：“我一點(diǎn)都不累?！?br />
    “累你就休息一下?！彼浦⑽⒌匦Α?br />
    “瓊兒。”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，渾身忽然顫栗起來：“我韓景良何德何能，竟能娶到你這樣的妻子，瓊兒……”

    白婉瓊默然。

    待阿辰睡下，她走到窗邊立定，抬頭看出去，但見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，黃沙飛揚(yáng)，這個地方實(shí)在十分地破敗。

    亦不知，赫都該是什么樣的光景，那里，會和龍華城一樣，高屋華堂，來往行人如織。

    不過這些，和她都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？

    她原是可以絲毫不在意的。

    休息一宿后，阿辰醒來，見白婉瓊坐在窗邊，十分，趕緊湊過來。

    “今晚你想吃些什么？”白婉瓊含笑看著他。

    “只要跟你在一起，吃什么我都樂意?！?br />
    “傻瓜?！卑淄癍偵焓謴椓怂恢割^：“咱們下去逛逛，看見有什么好吃的，好玩的，都買來?！?br />
    “嗯。”阿辰點(diǎn)頭，和白婉瓊一起出門，可惜到街上一逛，只看見幾個臟兮兮的小攤，白婉瓊十分地失望，看樣子，在這窮鄉(xiāng)僻壤，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好的。

    “那里還有一個?！卑⒊綌y起她的手，將她帶到一個油餅店前，定睛看時，卻見鋪?zhàn)邮帐暗檬终麧?，前面的石臺上鋪著白布，上面放了兩個簸子，里面裝著剛炸好的油餅。

    “來一個嘗嘗，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好啊?！?br />
    當(dāng)下阿辰掏出十文錢，買了三張油餅，白婉瓊接過一張湊到邊，細(xì)咬一口——餅里加了肉餡，滋味果然十分鮮美。

    “喜歡嗎？”他微微笑著看她：“喜歡的話，再多買幾張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?！卑淄癍倱u頭：“有這些就夠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不必替我省錢?！卑⒊秸f完，又掏出三十文錢，對看店的小姑娘道：“再給我來十張?！?br />
    小姑娘就像是碰見了大主顧，歡喜異常，趕緊地收拾齊整，將紙袋遞給阿辰。

    “還想吃點(diǎn)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?！卑淄癍倱u頭，拉過紙袋：“有這些就足夠了。”

    回到客棧里，她略一思索，對阿辰道：“咱們還是趕緊上路吧，你不是說，今天夜里，就能到達(dá)赫都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卑⒊揭浑p眼睛像星辰閃爍，緊緊握著她的手，親她的臉頰：“都聽瓊兒的。”

    傍晚時分，他們著馬緩緩走進(jìn)赫都西城門。

    和龍華城的景象大為不同，這里秩序井然，人們過著安祥寧靜的生活，各處店鋪林立，老少來往穿梭不斷。

    “想不到?！卑淄癍傒p聲喃喃：“赫都竟然是這般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只是表面現(xiàn)象?！?br />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別管這些。”阿辰打著馬兒繼續(xù)朝前走，最后在一座十分氣派的院落前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他翻身跳下馬背，然后將手伸給白婉瓊：“來?！?br />
    她也下了馬，在他身旁立定：“這就是你家？”

    “對啊?！彼c(diǎn)頭，雙眼瞇成一條直線：“這就是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?！?br />
    阿辰說完，上前扣響門環(huán)，只聽“吱呀”一聲，大門洞開，里面走出個仆人來，乍然看清阿辰的形容，不吃了一驚，緊接著老淚縱橫：“世子，您，您可回來了?！?br />
    一看他的表情，阿辰不由吃了一驚：“怎么？府里出什么事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是夫人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娘怎么了？”阿辰一下子變了臉。

    “您快進(jìn)去瞧瞧吧?！?br />
    “這樣，你先把白姑娘領(lǐng)到客房去，我去瞧我娘?！?br />
    “好?！崩掀忘c(diǎn)頭，朝白婉瓊深深一躬：“白姑娘，這邊請。”

    白婉瓊心中忐忑，也不知出了何事，且只能先任阿辰離去，跟在老仆身后，朝院子西邊的廂房走去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您先在這里歇息?！崩掀驼f完，便離去。

    “等等?！卑淄癍偝雎晫⑺凶。骸澳埳缘纫幌??！?br />
    “姑娘還有何吩咐？”

    “辰世子……”其實(shí)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，可當(dāng)此節(jié)下，偏還一個字都問不出來。

    “你先去吧?！?br />
    老仆應(yīng)了聲，方才離去，白婉瓊靜靜地站在房間里，先細(xì)看了看房間的布置——桌椅儼然，四面墻上都掛著字畫，前邊還放置著短案，上面擱著文房四寶，她閑來無事，便走過去，揭開硯蓋，拈了錠墨，慢慢研磨成汁，再提筆蘸墨，在紙上慢慢地勾畫起來。

    她自有繪畫的天賦，又蒙名師教導(dǎo)，與尋常為不同，此刻全身心沉醉于畫中，竟忘卻了旁物，直到屋中亮起盞燭火，她才回過神來，轉(zhuǎn)頭看向持燭之人。

    “阿辰！”不知道為什么，每每看到他，她眼中心里，便不盡歡悅。

    愛他稚子之純，愛他護(hù)己之深，愛他一切……

    但阿辰看起來卻似乎不太開心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白婉瓊湊到他跟前，仔細(xì)瞧他的臉：“是出什么事了嗎？”

    阿辰嗯了聲。

    “說給我聽聽。”

    “母親病重，難以下榻?！?br />
    “請大夫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宮里御醫(yī)來瞧過了，說母親……病勢沉重，怕是……”

    白婉瓊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，不由怔在那里，作聲不得。

    房中一時靜寂下來，過了好一會兒阿辰才重新打起精神：“瞧我，就是這樣，惹你不開心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”白婉瓊搖頭，看著他齒一笑：“伯母病重，你心中難過也是常情，不然從今日起，你便去陪著她罷?！?br />
    阿辰?jīng)]有回答，只是張開雙臂將她抱住。

    離去之時，他一再囑咐白婉瓊，要她務(wù)必放心，他一定找時間稟告雙親，娶她為妻，要她在此安靜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