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,夫人……”
女子伏在地上,眼里滿是驚恐:“奴婢,奴婢知錯?!?br />
白婉瓊沒有言語,只是端坐在桌邊,手里端著杯茶,用茶蓋緩緩地?fù)苤嫔系哪樱瑫r而瞅她一眼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奴婢叫小棠?!?br />
“家里,還有幾個人?”
小棠沒答話,只是垂頭看著地面。
“你是昭云公主身邊的人?”
“嗯?!?br />
“那天,公主為什么帶人拿你?”
小棠目光閃躲,顯然不愿直接回答。
“你可以不說實話?!卑淄癍偠ǘǖ乜粗哪X:“不過以后會發(fā)生什么事,本夫人也不敢保證?!?br />
小棠雙緊閉,流出一副認(rèn)命的表情。
白婉瓊輕輕嘆口氣,放下茶盞:“侍墨。”
“奴才在?!?br />
“你帶她出去吧?!卑淄癍傉酒鹕韥?,作勢要往屋子里去,眼角余光瞅了眼依然跪在那里,渾身簌簌發(fā)抖的小棠:“或許,你覺得委屈,覺得不甘,覺得是本夫人在為難你,可是人活在這世上,誰不是覺得委屈和不甘呢?所以,你自己仔細(xì)想想吧?!?br />
白婉瓊說完,轉(zhuǎn)頭朝里間走去,侍墨跟上來,壓低嗓音道:“夫人,您看這……”
“你先把她帶下去,單獨給她一個房間,暗地里,好好地看著她,倘若有什么異常,便來告訴我。”
侍墨聽得莫明其妙,但還是點頭答應(yīng)。
才回到房里,便見阿辰立在邊。
“聽說,你在管教?”
“是,婉瓊……逾矩了?!?br />
“這倒沒有。”阿辰臉上難得地流出笑意:“我府里的人,就是欠缺管教,今后你也是這里的女主人,自然是該盡份內(nèi)之職?!?br />
“其實這件事?!卑淄癍傗舛戎撛趺锤_口,卻總覺得事情十分地復(fù)雜,牽扯甚多,倒不如不說為妙。
“先睡吧?!卑⒊绞值伢w諒她,知道她現(xiàn)在困倦,柔聲安慰:“府中諸事繁雜,以后你有得忙呢。”
白婉瓊收束心思,陪伴阿辰。
次日起來,阿辰看她梳妝,滿臉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?”白婉瓊從鏡中看向他。
“是有件為難的事?!卑⒊斤@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“哦?”白婉瓊眉梢微微揚起。
“算起來,你也是我的娘子,是不是該去問候母親?”
白婉瓊握梳的手微微僵住——向來官宦人家,最講究這些禮儀,更何況是侯府。
“好?!卑淄癍傸c頭,慢慢地梳好發(fā)髻,挑了件藕合的衣衫穿上,伴著阿辰出來,同往玉錦院。
這是白婉瓊進侯府以來,踏進韓夫人住的地方,于是顯得格外小心翼翼,幾乎不敢輕易踏錯半步。
才踏進門,一名中年婦人便迎了上來:“世子來了?快,里面請。”
“順姨?!笨匆娝?,阿辰上漾起柔和笑意:“這幾天母親還好吧?”
順姨的臉有些難看,微微欠身:“夫人……不太好。”
“嗯?”阿辰嗓音拔高,面容也冷沉下來,攜著白婉瓊從順姨身邊走過,進了屋子。
房中桌椅井然,收拾得纖塵不染,卻不見韓夫人。
“母親?!卑⒊铰砸凰妓鳎骸岸ㄈ皇窃诶锩?,我先進去瞧瞧,你在這兒等著。”
“嗯?!卑淄癍傸c點頭,十分安靜地退到一旁,垂手而立,眼觀鼻,鼻觀心。
阿辰進了里間,好一會兒不見出來,白婉瓊行動拘束,只能在那里站著。
“白小姐,請喝茶?!?br />
一個柔和的聲音傳進耳里,白婉瓊抬頭,卻見是順娘捧著一盞茶,站在她面前。
白婉瓊輕聲道謝,伸手正接過,卻聽順娘輕若不聞地道:“白婉瓊,大德前戶部侍郎白榮川之女,十六歲進宮為麗人,后晉封為妙嬪,后因與世宗之弟鄭云奕有染,黜為宮婢,貶居清涼臺……”
白婉瓊霍地抬頭,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婦人——明明,她的表情那樣謙卑,可一雙黑沉雙眸中,卻暗涌。
“小姐,請用茶。”順娘說完低頭,慢慢地退下,白婉瓊坐在椅中,手里捧著熱茶,卻覺得后脊梁陣陣生寒。
“瓊兒。”阿辰不知道何時走了出來:“母親讓你進去。”
“好?!卑淄癍倷C械地應(yīng)了聲,放下茶盞,移步走進內(nèi)室,卻見韓夫人于榻上盤膝而坐,雖臉有些發(fā)白,但看上去并無大礙。
“婉瓊見過韓夫人?!?br />
“你來了?”韓夫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,瞧不出喜樂:“辰兒已經(jīng)帶你去過天衣閣?”
“是。”
韓夫人掩咳嗽兩聲,接著道:“如此說來,大婚之日,也已訂下?”
“是?!卑淄癍傸c頭。
韓夫人眉宇間的神情便黯了下去:“良兒這孩子……倒是頭一回對個女子如此上心……”
她說完,定定地看著她,眸中有怨,更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幽暗。
瞧著慵未梳妝的韓夫人,白婉瓊心中忽然一動,覺得在何處似曾相識,但仔細(xì)想去,卻又記不起來。
“瓊兒?!卑⒊降穆曇魝鱽?,打斷她的思緒。
“母親,和瓊兒是不是聊得很開心?”
“是啊?!表n夫人點頭,微微一笑,眸中陰郁盡去,變得安寧祥和,順手從拿起個首飾盒:“瓊兒,你過來?!?br />
她抬頭看了阿辰一眼,確定他沒有異議,方才站起,朝韓夫人走過去。
“來?!表n夫人打開盒蓋,從里邊取出一只金燦燦的鐲子,十分親昵地拉過她的手,輕輕戴在她的手上:“從今天開始,你就是阿辰的妻子,記住一定要好好地愛護他,疼愛他,照顧他,時時刻刻都要想著他,明白嗎?”
“是。”白婉瓊點頭。
“好了,我現(xiàn)在也累了,你們都先回去吧?!?br />
從玉錦院里出來,阿辰一徑拉著白婉瓊:“怎么樣?母親怎么樣,對你很好吧?”
“嗯。”
“瓊兒?!卑⒊胶鋈粡堥_雙臂將白婉瓊攔?。骸拔揖筒幻靼琢耍愕降自趺椿厥?,為什么最近總是不開心,不管我做什么,你都這樣?!?br />
“阿辰?!卑淄癍偸兆∧_,抬頭看他:“其實我……”
“你怎么了?”
她想告訴他,其實她對韓夫人有著非常奇怪的觀感,但卻不知道如何出口。更重要的是,她無法確定韓夫人到底用意何在——今日順娘對她說的那些話,顯然并非無心,那么韓夫人是在敲打她,讓她別去打阿辰的主意?還是覺得拿住了她的把柄,要她以后乖乖地伏首聽命?
“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,那就跟我說!”阿辰急得直轉(zhuǎn)圈。
“阿辰。”她叫住他:“你,能不能跟我去一個地方?”
“哪里?”
“赫都城中,可有十分清靜的去處?”
阿辰思忖良久,才道:“有!”
“那好,明天,我們就去那里?!?br />
一路回到竹溪院,幸而無別事,侍書侍劍侍墨侍琴四人,將一切打理得十分妥當(dāng),她心中也暫時安定下來。
次日卻是個朗晴的天,阿辰讓四人照例在府中巡視一番,確定并無任何異樣,這才攜著她出門,往鳳麟山的方向而去。
鳳麟山是赫都中一處風(fēng)景極佳的去處,但平時卻少有人跡,從山腳到山,一路碧葉蔥蔥,不斷可以聽到清泉淙淙流淌之聲。
入得山里,一顆心自然安靜下來,紅塵浮華淡去,仿佛能看見一皎皎明月,從心底緩緩升起。
“我想去那里坐坐?!?br />
抬起手來,白婉瓊指指山腰那座涼亭。
“好啊?!卑⒊近c頭,攜著她沿青石板路拾級而上。
進得亭內(nèi),四面一望,但覺群山蔚然,白云緲緲。
白婉瓊走到欄邊,伸手扶著欄桿,望向遠處:“你知道我的過去嗎?”
阿辰想不到她會突如其來問這樣一句話,不由怔住:“瓊兒?”
“自從見面起,你從來不曾問過我的過去,我的家人?!?br />
“過去的,就讓它過去,畢竟那個時候,我們倆不在一起,有些事,自然不好控制?!?br />
“不是那樣……你有沒有想過,我為什么會進大德皇宮?”
“這個不重要?!卑⒊酱驍嗨脑挘骸爸匾氖?,我們現(xiàn)在在一起,以后也會在一起?!?br />
“倘若有人,拿我的過去做文章呢?”
“有什么文章好做?”
“我不知道?!卑淄癍倱u頭,確實覺得有些頭痛——過去的那些人,和事,就像潛在水里的怪物,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頭來,狠狠地咬她一口。
“你若是擔(dān)心這個,那,等成了親,我?guī)闳ヒ粋€人煙稀少之處,好不好?”
“人煙,稀少之處?”白婉瓊心下轉(zhuǎn)念,倘若想過兩個人的清凈日子,自然是人煙越稀少越好,這浮華紅塵,不過是人家上演的一場場戲,有沒有他們,都不重要。
“可是,你能放得下這里的一切嗎?”
阿辰沉默。
她微微抬頭,凝視著身邊男子長滿青胡茬的下巴——憑心而論,雖然她與他數(shù)度相親,卻是如此認(rèn)真地打量他。
韓景辰。
她平生僅見的,最淡泊溫良的男子,果如她所想,是個絲毫不在乎世間名利祿的人嗎?
真是那樣嗎?
他的內(nèi)心,會和他純稚笑容一樣嗎?
白婉瓊忽然沒有了把握。
只因清楚在公侯之家出生的男子,實是比普通百姓之子,更多一層,對權(quán)力的渴望。
“我不想騙你?!边^了許久,阿辰終于再次開口:“我確實,不想離開赫都?!?br />
白婉瓊沉默,想笑,卻笑不出來。
“我不離開赫都,是因為,是因為……”阿辰滿臉猶豫,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。
“你不必這樣?!彼卮驍嗨骸拔覐膩聿幌霃娖饶愀淖?,更不愿意勉強你為我做什么,你從前怎樣,以后還是怎樣。”
“不是的。”阿辰搖頭,表情有些焦急:“對我而言,你比任何事都更重要,只是我……”
“好了?!卑淄癍偵钗豢跉?,抬起頭來,竭力將眼中的淚水給逼回去:“是我過分,你不用放在心上……一切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?!?br />
“婉兒,你總是這樣善解人意?!卑⒊脚跗鹚哪?,深深地親著:“不管在哪里,我都一定會好好地保護你,絕對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?!?
第二十四章 用意何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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