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?
很多年后,想起這句話,白婉瓊總是啞然失笑——不讓她,受到任何傷害?
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,總是會沉浸在男人的柔情語里,也許,只有在某個命運突然轉(zhuǎn)彎的瞬間,才能看見世界的殘酷。
男人的世界,和女人的世界,向來是不同的。
男人謀求的,是生存,是如何更好地生存。
那么女人呢,似乎天生都是將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,只有當(dāng)有一天,她們對男人失望或者絕望的時候,才會看到屬于自己的力量。
她一直都不覺得,自己是一個可以變得很強(qiáng)大的女人,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變得強(qiáng)大,變得逆轉(zhuǎn)整個天地,可是世事是如此地殘酷,當(dāng)你寄予希望的一切紛紛離你而去,你,還能做什么呢?
阿辰開始籌備他們的婚禮,廣威侯府世子成親的消息,漸漸傳遍了整個赫都城,而她只安然立于庭中樹下,仰望著湛藍(lán)的天空,遙遙回想在龍華城的那些歲月。
悠閑的,清純的,凝重的,喧嘩的,經(jīng)歷得太多,心就慢慢地沉淀了。
“你現(xiàn)在后悔,還來得及?!蓖蝗缙鋪淼穆曇?,喚回他的思緒。
“夫人?!卑淄癍傓D(zhuǎn)過身,看見韓夫人正定定地上下打量她,眼里帶著幾分刺刀般的尖厲。
“恕小女不明白,您話里的意思?!?br />
“不?!表n夫人毫不遲疑地道:“你明白,不但明白,而且非常清楚。”
“夫人?”
“我不管你是為什么原因接近阿辰的,但我很確定一點,你給廣威侯府帶來的,只是災(zāi)難和羞辱。”
“所以,您才三番四次,想盡辦法,要趕我走嗎?”
“不?!表n夫人搖頭:“我趕你走,最重要的原因,是你父親?!?br />
“我父親?”雖然心中早有預(yù)料,可是突兀聽韓夫人說出口,白婉瓊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:“我父親……”
“你父親白榮川,曾是我的未婚夫?!?br />
“什么?”白婉瓊驚愕地瞪大雙眼,難以置信。
“這個故事,很久遠(yuǎn)……”韓夫人抬起頭來,看著院中的秋芙蓉,似乎陷入了綿長的回憶之中,不過她臉上那種憧憬的表情只是轉(zhuǎn)瞬即逝,很快便流出我熟悉的冷漠和厭惡:“你們白家,一個個都不是什么好人,你也一樣!”
“看來夫人對我成見,是無法消除了。”白婉瓊微微一笑,并不打算退讓:“可是上天,既然讓我遇到阿辰,只能說明我們之間有極深的緣分——夫人,我深愛阿辰,也請求您,能讓我和他在一起,因為我相信,世間唯有我,才能給予阿辰幸福?!?br />
“幸福?”韓夫人眉梢挑了起來:“白婉瓊,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嗎?你還有資格,提這兩個字嗎?”
像是一桶刺骨的冰水,突兀從半空中潑下,白婉瓊?cè)眚嚨亟├?,上下牙齒咯咯作響。
韓夫人角挑起,眼中滿是諷刺:“看這赫都城中的官宦之家,就算九品小官,找的也是冰清玉潔的女子,可有你這般朝三暮四之流?”
白婉瓊涼涼地笑了。
是啊。
不管她怎么做,終究難逃這樣的惡名,也無從洗刷那過去的恥辱。
沒有遇見阿辰之前,白婉瓊是毫不在乎,別人如何說她,嘲諷她,譏刺她,踐踏她,她都視若無睹,只因那時她是一個人,可以將滿世界當(dāng)成空氣。
可是現(xiàn)在,她有了阿辰,盡管從一開始,他就信誓旦旦地告訴她,他不在乎,也絕對不會背叛,可是這樣的感情……
韓夫人始終沒有言語,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,似乎在揣白婉瓊的心意。
“那您覺得,我離開,對阿辰就會很好嗎?”
韓夫人似乎想不到,她會這樣說,一時愣住。
“如果您覺得,我離開,阿辰能夠幸福,那么,”白婉瓊笑了,那一笑如春花綻放,看得韓夫人幾乎花了眼:“我會離開的,以一種平和的,不傷害任何人的方式離開,只是希望您,能替阿辰找一個他喜歡的女子?!?br />
韓夫人臉上的表情僵住了。
白婉瓊略一欠身,緩步離去。
很久了。
早在清涼臺那些絕望的日子里,白婉瓊就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,倘若有一天能夠困,她將,不會再按照任何人的意愿活著。
哪怕,是自己最心愛的人。
她不愿再為世俗,委屈了自己。
阿辰,你確實愛婉瓊。
婉瓊也確實愛你。
可倘若紅塵終究容不得你我……
攤開手,任由一片花瓣輕輕地落在掌心,看著那潔白的花兒,白婉瓊角流出一絲寂涼的笑……
母親常說,一個人只有在生命即將結(jié)束之時,才能看得到,自己內(nèi)心深處最想的,是什么。
婉瓊相信。
活著的時候,總是有太多的不得已。
不得已去愛。
不得已做一些事。
不得已……
或者,只有當(dāng)靈魂離開,才能放開膽量,去追隨自己真正想追隨的吧。
她是白婉瓊,是白榮川的女兒。
可還有誰會記得?
世人所津津樂道的,永遠(yuǎn)只是她如何被世宗所愛,卻又背著世宗,了高宗,爾后紅顏禍后,致使高宗國破家亡。
背負(fù)如此沉重的罪名,活在世人的詬罵中,沒有人想象得到,那少女伏在刑房之中的顫栗和哭泣。
“瓊兒?!?br />
男子擔(dān)憂的聲音傳來。
白婉瓊轉(zhuǎn)過頭,看著那立在陽光里的男子,忽然想要哭泣。
白婉瓊撲進(jìn)他的懷里,猶如飛蛾撲向火焰。
不惜一切。
“瓊兒?!彼难劾餄M是驚痛:“你怎么了?”
“可以讓我,地痛哭嗎?就這么一次?”
“當(dāng)然啊?!彼c頭。
白婉瓊抱著他的雙臂,任淚水奔流,心里卻生出一種玉石俱滅的,若然就這樣死了,倒是適得其所。
直到雙眼干涸,白婉瓊才抬起頭來。
他疑惑看她許久:“是不是母親又責(zé)怪你了?如果是,我這就去找她!”
“不?!卑淄癍偝蹲∷囊滦洌骸皼]有的是,你別瞎胡鬧?!?br />
“怎么是瞎胡鬧呢?”阿辰也終于發(fā)作了:“我?guī)慊睾罡?,是想讓你開心快樂,不是讓你難受的?倘若你不開心,那我?guī)阕撸 ?br />
“你不是說,不能離開赫都嗎?”
“昨晚我想過了?!卑⒊降碾p眼變得堅定:“為了咱們倆,我,帶你走!”
“你說什么?”白婉瓊驚愕瞎大雙眼:“阿辰,你,你……”
“你不用懷疑,從現(xiàn)在開始,你聽到的每一句話,都是真的,我會帶你離開,從此以后,天涯海角,只有你我二人相隨?!?br />
“可韓夫人呢?她畢竟是你的母親,難道,你要置她于不顧嗎?”
“母親……她一定會原諒我的。”
阿辰說完,一把握緊白婉瓊的手:“你不用再猶豫,我說過帶你走,那就帶你走!”
回到竹溪院,阿辰立即命令侍墨四人收拾行李,四人都吃了一驚,可是看阿辰不像隨便說說的模樣,于是只好照做。
“夫人,夫人?!?br />
順娘快步奔進(jìn)房內(nèi),卻見韓夫人一身素衣,立在佛像前,不由吃了一驚,趕緊跪下;“夫人,您這是——”
“我都知道了?!表n夫人雙手垂于身側(cè),后背挺得筆直:“那孩子,和他父親一樣倔強(qiáng)……”
“那我們……”
“做我們該做的事?!?br />
當(dāng)?shù)诙欤淄癍偤桶⒊阶R車,走出侯府大門時,眼前出現(xiàn)的,是一幕他們怎么都想象不到的畫面——韓夫人一身素主,手中捧著廣威侯的牌位,領(lǐng)著府中上下近百口人,跪在階下。
“母親?!卑⒊綇能噧?nèi)搶出,奔至韓夫人跟前,“您這是做什么?”
“廣威侯膝下只你一脈,倘若你走了,我們怎么辦?這上下百余口人,又該怎么辦?”
“母親,我……”
“你可以不顧忌我的死活,不顧忌你父親身后的名聲,難道你還能不顧忌他們的榮辱悲歡嗎?”
“她?!表n夫人抬手指向馬車:“難道在你眼里,一個之姬,竟比你所擁有的一切,更加重要嗎?”
“母親!”阿辰十分地遲疑。
“你們?!表n夫人轉(zhuǎn)頭,看向身后所有人等:“還不去求你們的新主母,唯有她,才能令你們的主子改變心意,才能保你們富貴,保你們的妻小衣食無憂。”
韓夫人一言既出,頓時,所有人都韓馬車圍過來,跪在地上不停地砰砰磕著頭:“夫人,白夫人,請您行行好,請您行行好吧,不要帶走世子,他是侯府唯一的希望啊?!?br />
天很冷。
是真地很冷。
漫天的雪花忽然就飛了起來。
隔著轎簾,白婉瓊靜靜地看著那個女人,忽然間明白了一件事——只要她還活著,今世今生,她和阿辰絕無可能。
明明,她們都是阿辰生命里最重要的人,可是突然間,為什么卻成了死敵?
她不會動她。
也不會傷她,卻有千百種的法子來對付她,讓她無從還手。
“白夫人……”轎外的喊聲愈漸凄厲,白婉瓊伸手撩起簾子,走出馬車,一徑走向阿辰,也屈膝跪下。
“你這是做什么?”阿辰吃驚地看著她,伸手將她攙起。
白婉瓊仰頭,看著他笑:“有件事,還沒來得及告訴你?!?br />
“什么?”
“我,有你的孩子了?!?br />
“你說什么?”
風(fēng)雪愈發(fā)地大了,阿辰聽不見她的聲音,加重語氣道。
“我有你的孩子了,所以,我們不能離開,廣威侯府,是最好的地方?!?br />
“你有我的孩子了?”阿辰眼里的驚喜,烈如日暉。
“嗯?!卑淄癍傸c頭。
這突如其來的消息,沖淡了所有的悲涼,徹底逆轉(zhuǎn)整個局面,所有人都興奮起來,爭相互告。
韓夫人眼里劃過絲冷光,很快變得平靜,移步近前:“良兒,婉瓊有喜,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,你至少應(yīng)該去你父親墳前拜祭一番,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吧?”
“母親?!卑⒊絽s高興得完全像個小孩子,哪里還顧得上其它:“母親,我有孩子了,您聽見了嗎?我有孩子了!”
“我知道?!表n夫人點頭,掩去自己所有的情緒:“良兒長大了,也有自己的孩子了?!?br />
“那母親,我們是不是應(yīng)該,立即舉辦婚禮?”
“婚禮?”韓夫人的臉倏地變了,就像喉嚨口被一根魚刺卡住,作聲不得。
“你們呢,說是不是?”
眾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大覺意外。
“侍書,”阿辰不管其他人怎么想,站在門口開始發(fā)號施令:“你去德源齋,預(yù)訂酒席,侍劍,你立即去翠玉樓,讓老板趕緊地加工首飾,侍琴,你的任務(wù)是去天衣閣,侍墨,你把我前些日子寫好的喜帖全發(fā)出去……”
第二十五章 威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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