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婉瓊怎么都沒有想到,阿辰送她去的地方,竟然是一個。
一個十分隱秘的。
他將侍劍四人留在半山腰,單獨帶著她上了山。
樹林后不久,白婉瓊就完全失去了方向,只能抓著阿辰的手,任由他帶著她往前走。
忽然,阿辰停了下來,慢慢地彎下腰,在地上索著,掃開地面一片枯葉,出下方的石蓋,石蓋上有個小槽,似乎可以放什么東西。
確定無誤后,阿辰從懷里掏出只盒子,從里面取出一只黑糊糊的物事,輕輕地放進小槽里,短暫靜默后,石蓋開始旋動,里面發(fā)出吱嘎吱嘎的聲響,然后緩緩朝地面升起。
從外面上看去,就像一個圓圓的石堡。
“進來吧?!卑⒊嚼哌M石堡里,石堡緩緩地下降,眼前的光線變得黯淡下來。
半柱香夫后,隨著“咚”的輕響,石堡墜至地底,前面隱約可見亮光。
“你小心些?!卑⒊轿兆∷氖?,帶著她走出石堡,一路前行。
水滴聲從前方傳來,越是往前,越是清晰。
當他們再次停下來時,出現在白婉瓊眼前的,是一片怪異的景象——一大片水泊上空,橫七豎八交錯著無數的鐵鏈,就像蛛網一般,蛛網的正中間,躺著一個人。
難道,這就是阿辰說的生死之交?
白婉瓊有些疑惑地看著阿辰,卻見他對她使了個眼,白婉瓊后退兩步,看著阿辰一步步走到水泊中央,雙手環(huán),朝著空中深深一揖:“慕容兄,韓景良來看你了。”
他接連說了三遍,空中那人卻沒有絲毫反應,顯見得子孤傲至極,阿辰卻不以為意,仍然定定地站在那里。
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,頭上那人才慢慢坐起,居高臨下地看著阿辰:“你來,就沒什么好事?!?br />
“若不是命悠關,景良也絕不敢來打擾慕容兄?!?br />
“說。”
“景良有些重要的事待去處理,期間勞煩慕容兄,代為照顧此女?!?br />
“女人?”怪人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數倍,兩道犀利目光朝白婉瓊看來,讓她感覺自己就像被利劍刺中心臟。
“還是個漂亮女人?我說韓景良,你還真是會欺負人,難道就不知道我慕容鬼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被困了數十年,最想要的,就是女人嗎?”
沒想到他說話如此骨,白婉瓊不由怔住,卻聽阿辰朗聲道:“可我手里,有比她更吸引你的東西?!?br />
“哦?”慕容鬼顯然被勾起了興趣:“那你不妨說說看。”
“。”阿辰輕輕地吐出兩個字,卻像一記悶雷,砸中慕容復,他呆了許久,忽然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,我沒有聽錯吧,你說什么?”
“!”阿辰再次重重地重復道:“我,可以給你!”
“就憑你?能斬斷這困鎖我三十年的寒鐵鎖鏈?”
“即使不能?!卑⒊降恼Z氣還是那樣平靜:“可你也不要忘記,這三十年來,是誰在照料你?”
慕容鬼沉默。
“我知道你是個之人,做事向來我行我素,不會理睬任何人,但,三十年下來,想必你心中,也有所動搖吧?”阿辰說完,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:“在這世間,縱父母妻兒,可有人能夠如此全心全意地待你?”
慕容鬼深深地吸了口氣:“好,就算你說得有理,我可以替你照看這個女人,也請你不要食言!”
“瓊兒。”阿辰這才轉頭看著白婉瓊:“你在這里安心等著我,事情辦完了,我就會來接你?!?br />
“阿辰。”白婉瓊知道他一定要去辦一件十分緊要的事,否則也不會如此安排,可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,他為什么不肯告訴她?
“我一定,會回來的。”阿辰說完,轉頭疾步離去。
石洞里安靜下來,只聽見水滴的聲音。
“喂?!币姲淄癍傄桓眴蕷獾哪樱饺莨砗鋈坏溃骸芭?,你就那么放心?”
白婉瓊沒有答話,只是走到壁邊蹲下,隨時拾了塊石子,開始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字。
“女人?!蹦饺莩降钠怙@得很是焦躁,十分不耐煩地吼道:“你在那里做什么?為什么不說話?”
白婉瓊根本不想理他,繼續(xù)在地上寫字,忽然一塊石頭飛來,正中她的額頭。
抬手腦門,掌心一片濕膩,而白婉瓊卻似絲毫不知道痛,又埋下頭去寫字。
“真是個怪物,也不知道,韓景良那小子怎么就看上了你。”
不管他說什么,做什么,白婉瓊始終毫無反應,慕容鬼大約也覺得她太過乏味,不再逗她,橫躺在鎖鏈上開始呼呼大睡。
石洞里的氣溫漸漸低了,白婉瓊身上陣陣發(fā)涼,不由得縮了縮脖子,正暗自擔心過去自己會不會變成冰塊,忽然一縷勁風凌空飛來,正中她的頭,竟然從百匯穴港灌入她的,自上而下,匯入丹田之內,她全身頓時暖意融融。
一個人的命運,是在什么時候改變,往往是人力無法預料的。
正如此刻的他們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白婉瓊迷迷糊糊地睡去,而且睡得很沉,很沉。
“瓊兒。”
一聲滿含憂慮的輕呼,忽然傳入她的耳中:“瓊兒,醒醒?!?br />
白婉瓊睜開眼,驚異地發(fā)現自己躺在阿辰的臂彎之中,而他滿臉胡茬,似乎老了好幾歲。
“阿辰?”白婉瓊的眼里全是疑惑,抬起手來,輕輕地觸碰他瘦削的臉頰:“你怎么在這里?”
“我,我們先出去?!卑⒊絹聿患敖忉屖裁矗┥肀鹚?,急步往洞外而去。
直到清新空氣撲面而至,她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“瓊兒對不起。”阿辰的眼里滿是歉意:“我也是不得已?!?br />
“沒什么?!卑淄癍倱u頭:“你的事都已經辦好了嗎?”
“嗯。”阿辰點頭:“至少現在,沒有什么能威脅到你?!?br />
“那現在,你打算怎么做?”
“我要帶你回去……嗯,不回京城,去夢河城?!?br />
“夢河城?”白婉瓊微覺意外: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
“是我的封地?!?br />
“封地?”白婉瓊微微撐起身來:“那你從前怎么都沒有跟我提起?”
“我一直住在赫都。”阿辰深吸一口氣,眸中有著她看不懂的憂慮:“不過既然有了你,還是去夢河城比較好?!?br />
“我都聽你的?!卑淄癍偙Ьo他的脖子,深深地看著他:“只要你在,哪里都是我的天堂。”
“好?!彼c頭,深深住她的紅,然后抱著她朝樹林外走去。
很意外地。
他沒有帶她回赫都,而是上了一輛馬車,一路疾馳,到京郊秦橋與侍劍四人匯合,爾后帶著他們一路狂縱。
馬車不停地顛簸著,白婉瓊伏在阿辰懷里,臉蒼白。
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白婉瓊抬手,著自己的口:“難受,很難受?!?br />
“我?guī)湍?。”他伸過一只手來,替她輕輕按,很快,我就覺得舒服多了。
“等到了夢河城,我可以天天陪你看蓮花燈,吃綠豆酥,茯苓餅。”
白婉瓊沒有答話,只是側頭看著窗外,起伏的青山緩緩地向后退去。
“瓊兒?!彼檬滞仆扑骸澳阍趺戳耍窟@些日子以來,你似乎特別地安靜。”
“我只是想休息。”
“好?!彼麚硭霊阎?,輕輕摩娑著她的發(fā)際:“瓊兒乖,瓊兒乖乖?!?br />
明明什么事都沒有,白婉瓊卻不潸然落下淚來,一滴一滴,全都掉在他的掌心。
夢河城。
是一座夢幻般的城。
常年不會結冰的河水,河面上永遠都飄著蓮花燈。
城里有最好吃的綠豆酥、茯苓餅,以及各新鮮的水果。
阿辰果然沒有說謊,他總是陪在她身邊,哪里都不去,縱然她做的都是最無聊的事,他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。
她最愛坐在四面透風的涼亭,歪在他懷中看古藉殘本,有時候學著做一兩首詞,阿辰總是視若珍寶。
她還喜歡放蓮花燈,一盞接著一盞,放滿整個池子,再開水匣將它們都放出去。
阿辰總是縱容她,讓她像個孩子一樣,在夢河城里到處亂跑,去東街買串糖葫蘆,西街買桂花糖,南街買胭脂,北街買衣服。
她殘余的青春,在夢河城綻放,卻不知道城外早已干戈四起,流民遍。
一日晚間,她回到府中,卻不見阿辰,尋侍劍詢問,也不見人,找來找去,最后在廚房看見了侍墨,便將他喚出細問。
“世子半個時辰前離城,回赫都去了,說,兩三日夫便回?!?br />
“半個時辰前?”她眼里不添了幾分惱怒:“為何不派人叫我?”
“世子說,事情并不緊急,不必知會夫人?!?br />
“是嗎?”她眼里不添了幾許失落。
“夫人不必如此?!笔棠s緊道:“世子已經說過,最遲明日傍晚,便可回城?!?br />
白婉瓊放下心來,回到房間里,好好地收拾梳妝一番,方才安枕而眠,誰知半夜里,卻被一陣急促的鼓聲驚醒。
“侍墨!”白婉瓊抓起件外袍披在身上,急匆匆出門,卻見侍墨一身戎裝快步奔進:“夫人!請跟小的來?!?br />
“出什么事了?”她一面跟著他往外走,一面問道。
“是流寇,有流寇攻城!”
“流寇?”她的眼里滿是疑慮:“夢河城離赫都不足百里,哪來的流寇,還有,既有流寇,為何從前都未得到消息?”
“這些事,以后再說?!笔虅︻I著她一路奔上一處高臺,她離奇地發(fā)現,臺上竟然有一座造型十分奇怪的小房子。
“這——”
“夫人,請您先進房中,侍墨無論如何,都會護夫人周全!”
白婉瓊略一遲疑,到底彎腰進了房內,卻見侍墨手摁劍柄,走到欄桿邊,低頭朝下看去。
是時風起云涌,鳥雀哀鳴,白婉瓊正胡亂揣測出了什么事,忽聽侍墨一聲疾喝:“誰?”
還未回神,一股巨力襲來,瞬間將木屋擊得粉碎,而她被一雙手從屋里拉出來,帶著飛上半空。
第二十七章 慕容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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